English

克鲁亚克《在路上》手稿:知向谁边?

2001-04-18 来源:中华读书报 □文楚安 我有话说

莎士比亚名言“to be,or not to be;that is the question”眼下用在目前已成为美国文学/文化界关注焦点之一的拍卖一事颇为合适:3月22日《纽约时报》发表了Kathuyn Shattuck题名为“克鲁亚克《在路上》长卷手稿将拍卖”的报道,很快便在公众中尤其是在文学圈子中掀起波澜。该文披露“Beat Generation”(我国传统的译名是“垮掉一代”未必达意,以下以BG代之)代表作家杰克·克鲁亚克被列入二十世纪百部最佳长篇小说之一的《在路上》手稿将在5月22日由纽约曼哈顿著名的克里斯蒂拍卖公司拍卖,据估计其价值达一百万到一百五十万美元之巨。

1995年,BG的另一位巨头金斯伯格的档案(文书、手稿等)曾被斯坦佛大学用一百万美元购买,当时就已是一大新闻,正是用这笔钱的一部分金斯伯格才在曼哈顿买下了一幢电梯公寓中的一层;大部分用于金斯伯格基金会。可克鲁亚克的这一件手稿就如此天价,恐怕连克鲁亚克本人,更不消说金斯伯格以及当年的其他BG伙伴能料到的了。《在路上》手稿作为“收藏品”之所以如此被看好不仅是因为克鲁亚克本人在BG文学中与金斯伯格以及巴勒斯并称无可争疑的地位以及作为BG圣经的文学/社会价值,而且还因为《在路上》“自发性写作”过程早已成为文坛佳话;手稿本身是世界文学史上不可替代的惟一罕见文本。3月23日《纽约时报》同时向读者展示了《在路上》被圈成长卷的手稿照片:“克鲁亚克在类似电报纸”。该文写道,“也许是建筑用绘图纸——9英寸宽,119英尺8英寸长——上打字,这种纸是他同第二任妻子琼·哈维蒂(Joan Haverty)在他们才搬往的曼哈顿第二十大街找到的。”那是在1951年4月22日,克鲁亚克用二十天功夫马拉松似地完成了自传性长篇小说《在路上》初稿。“我靠喝咖啡写作——安非它命,茶以及任何我所知道的东西都没有咖啡这样能真正激发脑力思维。”他给尼尔·卡塞迪的信中写道。从长卷手稿看来,纸缝是他后来用胶布粘贴上的;沿着纸的右侧有一铅笔划过的淡淡的线,表明他把纸裁剪过以便放入打字机。岁月的流逝已使纸张颜色变暗,也许是由于经常握捏开始部分也已破损,克鲁亚克喜欢把长卷像一条大道似的展开让朋友们看。长卷(手稿)的最后一段已不见踪影,克鲁亚克说是被一个朋友卢辛·卡尔(Lucien Carr)的狗咬掉的。

写完《在路上》后,克鲁亚克非常自信,“我真正写了一部伟大作品,要算是我最好的,今年(或者来年一月)准能在某家出版社出版。”(1951年6月10日给尼尔·卡塞迪的信)可他根据长卷手稿重新在打纸机上按通常出版要求的篇页打好的书搞却被纽约的若干大出版社拒绝,一方面他当时没有多大名气,也许更主要是因为《在路上》对偷车犯、骗子、流浪汉以及妓女以及在当时看来是惊世骇俗的生活方式的美化。最后,在维京出版社(Virking)任职的文学批评家马尔科姆·考利(Malcom Cowley)在克鲁亚克作了修改,主要人物使用化名后同意编辑,1957年才终于出版。吉尔伯特·米尔斯坦(Gillbert Millstein)的一篇书评(《纽约时报》1957.9.15)对《在路上》作了充分肯定:“这部小说的出版极具历史意义……是数年前被克鲁亚克本人命名为‘BG’的最不拘一格,语言最朴实无华却最为重要的一部作品。他无疑是BG的化身。”历史已证明以克鲁亚克及其BG伙伴的经历而写成的这部汽车——流浪小说《在路上》具有其它经典作品那样的历时性/永恒性价值。“on the road”一词已进入美国人的日常用语,有特殊含义,与“背包革命”同义:向往自由,精神独立,敢于冒险,勇往直前,而这正是BG理念积极的方面,难怪五十年来至今畅销不衰,仅在美国就已售出350万册,而其现在每年还以11万册到13万册的平均数持续增长;在许多国家,《在路上》也有多种译本,都十分畅销。

1967年10月21日,克鲁亚克因酗酒引起大出血,死于佛罗里达州圣·彼得斯堡,真是英年早逝,年仅47岁。他的创作生涯非常短促,可却写出了18部小说,还有大量诗歌,散文。《在路上》手稿在维京出版社出版后,60年代中期由克鲁亚克的经纪人斯特林·洛德(Sterling Lord)保存在其格林威治村的办公室内。克鲁亚克死后,手稿在1993年送交纽约公共图书馆伯格珍藏室。笔者1998年曾经到伯格珍藏室查阅克鲁亚克文档,或许因为太珍贵,管理员没有拿出这件手稿让我看,实在遗憾。《在路上》手稿所有权属于克鲁亚克居住在克鲁亚克故乡马萨诸塞州洛威尔市的第三任妻子斯特拉·萨帕斯(Stella Sampas)。斯特拉1990年去世把手稿留结其弟安索尼·萨帕塔卡库斯。1999年萨帕塔卡库斯去世后其侄子托尼被指定为遗产执行人,与他的叔叔约翰·萨帕斯以及萨帕塔卡库斯的女友南茜共同拥有手稿。

为什么要拍卖手稿?托尼(木匠,可钻研过图书馆学)如是说:“我很清楚手稿是一件稀世珍宝,从图书馆拿出实在违背我的心意,是无可奈何的事,拍卖并不是为了谋取高利,因为我得交付自从我接手遗产后沉重的税收。”约翰·萨帕斯是一个和善的老人,拥有部分克鲁亚克作品的使用权,我在洛威尔曾经同他见面,谈及拙译《在路上》中文版译事。他不赞成拍卖,“杰克1944年迁往纽约,很多时间都在图书馆度过,我认为杰克的文档还是放在纽约公共图书馆为妥。”可他不是萨帕塔卡库斯遗产的执行人,没有决定权。早在今年一月手稿已经从图书馆送到克里斯蒂拍卖公司,由专家鉴定,打算5月初在芝加哥和旧金山展出后立即拍卖。负责手稿鉴定的专家克尼斯·库弗(Chris Coover)表示克鲁亚克手稿同卡夫卡、乔伊斯和普鲁斯特的手稿属于一个档次,不担心卖不出去。

克鲁亚克的遗产(主要是物品,作品手稿)随着其声望日隆“市场价值”扶摇直上,据估计当时价值35,559美元——不过,遗产数字说法不一,比如有的消息来源说是53,280美元(《洛杉矶时报》1998年5月30日),最少的估计是只值91美元,显然没有把克鲁亚克在佛罗里达州的一处房产包括在内。一致的估价是遗产值价远远超过一千万美元。本文上面提到克鲁亚克的遗产现在由萨帕斯家控制。克鲁亚克惟一的女儿(第二任妻子哈维蒂所生)琼·克鲁亚克(Jan Kerouac)当然理应是遗产共同继承人之一,尽管琼已与1996年去世,可她在世时就指定了代理人同萨帕斯家打官司,在媒体上曾以“克鲁亚克遗产之争”轰动一时,有兴趣的读者可查阅笔者的文章(《外国文学动态》1999,5-6期)。

由于从事BG文学研究与译介,1997-1998我在美国期间曾到过克鲁亚克故乡,金斯伯格故居及墓地,并同若干BG研究学者会晤,一直保持联系;我是通过与美国BG学者的通信才获悉克鲁亚克《在路上》长卷手稿将拍卖的消息,对此当然十分关注,我相信全世界所有克鲁亚克研究者也无不如此。在美国及欧洲有许多关于BG尤其是克鲁亚克因特网站上都可找到有关信息,其中一个由美国BG学者黛安妮·德·茹(Diane De Rooij)女士主持)

的网站称为BU

(Beat University),BG研究者经申请同意方可访问,很有影响。迄止笔者写这篇文章之时,二十多位世界各国的BG研究者已在由黛安妮·德·茹起草的一封致《纽约时报》的公开信上签了名,算是对该报3月22日报道的回应。他们深为忧虑:“……很不幸,为了巨额所得竟然决定要将克鲁亚克手稿拍卖给某位愿意出最高买价的人,使手稿成为任何BG研究者不可触及的私藏品,倘若如此,这对克鲁亚克,文学,整个读书界,乃至后代都有害无益……因为克鲁亚克手稿之于美国文学,犹如宪法之于美国民主……拍卖行为本身意味着手稿的安全无法保证,这是克鲁亚克在世时从不希望,假如他能活到高龄无论如何也不愿看到的事。克鲁亚克手稿的价值无可估量,它是,而且应被视为一件文物珍品,理应保存在一个人人都能看见的地方,而不应该成为最富有的某位大亨的所有物。这件具有历史意义的文学珍品属于公众,正如克鲁亚克本人属于最近50年来其生活被他所极大影响了的所有人。”恕我不再摘引下去。此信表达的也是关注此事的公众的心声,笔者虽也在这封抗议信上签了名,可我怀疑在像美国这样一个金钱万能的商业社会,文化人如此强烈的理想主义呼唤未必能起到任何作用。是的,你有发表意见的自由,《纽约时报》也将会登出这封信,可“价值规律”最终才能决定一切:拍卖不会取消,仍将如期进行。

我曾经在美国朋友的带领下寻找过克鲁亚克在洛威尔,旧金山的故居——包括克鲁亚克出生的屋子,《在路上》写到的主人公克鲁亚克原型帕拉迪斯同卡塞迪的化身迪安相遇的房屋。可我只能远了望,不敢靠近,更不消说进入了,因为外面分明有“此系私宅”的标牌。克鲁亚克如今已是洛威尔市的骄傲,每年十月(克鲁亚克诞生月)都举行一周集记念与旅游为一体的“洛威尔记念克鲁亚克节”(Lowell Celebrate Kerouac Festival),吸引着来自世界各地的学者和游人,可都由民间机构组织,与政府无涉。我很纳闷,问道:“既然克鲁亚克对洛威尔如此重要,干吗政府不把克鲁亚克主要故居作为纪念馆?”“谁出钱?”回答得十分干脆,但也无奈。联想到手稿拍卖,回到本文开头的莎士比亚那句名言,其实拍卖原本不该是什么问题,不是很明白了吗?

不过,即使拍卖后,按美国法律,萨帕斯家仍拥有手稿的版权,亦如萨帕斯家也是抗议信所希望的,但愿(也许我们有理由乐观一些)买主会基于社会责任感和公众影响,能将手稿赠送给一家图书馆或是学术(比如大学)机构,让手稿能被学者研究,公众观看。这将是最好的结局,我们不妨等着瞧吧。

手机光明网

光明网版权所有

光明日报社概况 | 关于光明网 | 报网动态 | 联系我们 | 法律声明 | 光明网邮箱 | 网站地图

光明网版权所有